我躺在时间的碎片里

我想给你讲个故事【凯源小故事】

06 我永远都记得

“喂，咱们俩见过面。”一只手搭上王源的肩膀。
“可你不是昨天才转过来的吗？”王源诧异地看着这个俊俏的少年，“我都不知道你叫啥啊哥们儿。”
“王源，2012年8月19日，你是不是和你父母坐飞机去西安玩？航班号H703，八点起飞延误了半个小时零两分三十六秒，你坐靠窗第三排，机餐吃的是牛肉面。”
王源哪儿记得啊，他只知道确实去过一次西安，其他的全都忘了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你跟踪我？”王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。
“我在下一班去香港的飞机，怎么跟踪你。”他盯住王源的眼睛，还没等他开口问，他就抢先说。
“我有超忆症。”
“超。。超忆症？”王源只能喃喃地重复，以掩盖自己的孤陋寡闻。
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，“就是，从无穷远的过去到无穷远的未来，从来到这个世界睁开双眼直到不停向前的此时此刻，所有一切，我全都清清楚楚地记得。”
王源久久不能开口。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好幸运，却又隐约感到他很不幸。
甚至浑身都打起来战栗，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正在袭上四肢百骸。
或许永远，就是让人感到害怕吧。
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？”
“因为，我在某一年夏天，重庆日月光广场听了一场演出，那是我十七年来，唯一没有记住的事。我也忘了那个主唱是男是女，但我能确定的是，我喜欢那个人。”
“而你是这里唯一一个遇见过我的人。”
“喂喂喂，那算什么遇见啊。”王源被他拽着走，“总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喂喂。。疼！”
他这才松开了王源，看着他气鼓鼓成包子样的脸忍不住笑出来。
“王俊凯。”

他们趁着午休去了微机室。王源之前还犹豫要不要帮他，后来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。总觉得王俊凯也够可怜的，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，偏偏是喜欢的人忘得一干二净，真是注孤生啊。
在搜索栏里敲下“重庆日月光演出”的字样，按下回车。“没有什么表演啊。。诶你还记得她唱的是什么吗？”王源拖动着鼠标，转头问他。
“他在唱洋葱，就五月天那首。”王俊凯皱皱眉头，把打开的页面叉掉。
“倔强，我要夏天，校，校园的早晨。。。没有洋葱啊。”
“要不，我们去日月光看看吧！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呢！”王源猛拍桌。
“嗯也行，那放学之后一起去吧。”
王俊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

高三放学晚，他俩将近十点才骑车到了日月光。行人已经十分稀少，橘黄色的街灯亮过了天上星辰，照着黑色的江水，熠熠闪光。王源和王俊凯站在深不见底的穹顶之下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。
夜是悲伤的催化剂。
“王源，你知道，我有多痛苦吗。”
王俊凯的眼睛漆黑，吞没了一切光亮。王源很想说些什么，但，他能想到的说辞，皆是苍白又单薄。
他选择了缄默。
“你能想象吗，我连忘记都做不到，我背负着整整十七年的光阴，我记得每一个伤口带来的疼痛，我记得每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，求而不得的失落，希望彻底熄灭后的恐惧和无助，都好像是上一秒才刚刚发生的事。”
王俊凯面向王源，未名的晶莹在眼角聚集，又消散。
“夜深人静，所有做过的噩梦就像永远也不散场的电影，集结成一个更巨大的梦魇。我拼了命地躲，它们却总能找到我，吞噬我。”
“我已经撑不下去了。”
“我只想找到那个人，然后，”他转过身去看奔流不息的嘉陵江水，“跳下去。”

“。。跳下去？”王源愣在原地。
“不行的王俊凯，这样是不行的。”
“这是你的命运啊。”
“你怎么能仅仅因为学不会忘记，就要把自己从世界上彻底抹除呢？”
王源捏紧了拳头。
“可，我是个怪物啊，”王俊凯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，突然有点想哭，“可是王源，我是个怪物。我学不会忘记。”
“既然忘不了，那就别忘了。有时候记得清清楚楚，也不是坏事。”王源伸出手，“来，我们去舞台上。”
王俊凯暗暗地想，确实不是啊，就像你的笑你的味道，还有握住我手的力道和温度都忘不掉，也挺好的。

即使没有超忆症的王源，很久很久以后也能记起，王俊凯逆光站在舞台上冲他微笑的样子。那是冲破了一切黑暗，披荆斩棘才好不容易，风尘仆仆地赶来的身影。背后的灯光和星辰在他眼角眉梢留下岁月痕迹，少年的眼神凄怆又哀伤，仿佛在说，我永远都找不到那个人了。

那天回家之后，王源奢侈地开流量，他一字一顿地打下“超忆症”，别的他都不记得，只有一句“大脑过度开发会导致早衰心跳停止等症状”。
王俊凯会死吗？
心跳停止的话应该就是死去了吧。
但。。他不是才十七岁吗？
像一颗看不见时间倒数的定时炸弹，看似风平浪静，却比猩红色的倒计时更加恐怖。
他几乎是逃一样地退出界面，给王俊凯发过去一条短信。
他编辑好了又删掉，反复了几次以后只发送出去两个字，“别怕。”
过一会，那边回来一个字，“嗯。”

王源不死心，在网上查了又查，甚至打听了几个重庆有名的乐队，得到的结果都很让人失望。他不敢告诉王俊凯，毕竟那颗心已经使用过度，怎么能承受的住更多的打击。
王俊凯也不问他有没有进展，除了唠叨了点，老妈子了点，洁癖强迫症了点，王源觉得王俊凯真是个不错的朋友。他俩共同话题不多，但世界观却出奇地一致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王源也明白，不可能找到那个人了。不是他不找，而是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存在。一切都在证明，那场演出并没有发生过。
但他又不能看着王俊凯去死。
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。
他向相熟的音乐老师借了电子琴。

“王俊凯，我们再去一次日月光吧？”
某天放学，黄昏浸泡少年清秀的侧脸，在他眼睛里燃起小小的火焰。
王俊凯迟疑了一会，“有消息了？”
王源狠狠心，“嗯。”
“谢谢你，王源。”王俊凯眼睛里突然涌动起烟火般绚烂的色彩。
“谢什么，拖得够久了。”

这天还是十点多，广场上还是空无一人。王源也没等王俊凯，自己骑车去了舞台。等王俊凯到的那一瞬间，一盏聚光灯突然亮起，仿佛银河坠落于此。一个人影慢慢浮动过来，穿着白衬衫，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“如果你眼神能够为我片刻地降临”
那人靠近了话筒。他闭着眼睛，光芒把他的影子都照得虚无。
王俊凯站在台下，少年和光交织着钻进他的双眸，记忆中唯一模糊的一点正在慢慢清晰。头顶的白色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和他，好像永远都不停止的白昼和永远过不完的夏天。
“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”
“剥开我的心”

王俊凯突然心脏一阵刺痛。
刚打算去喜欢，就已经来不及了吗。
就像面对着一个满了的硬盘，记忆根深蒂固无法删除。所以，他选择删除的是，他的灵魂。
他知道这一天迟早都要来。
那么，不如就任性一次吧。
“王源！”他突然大吼一声。
唱到第二段副歌的少年被吓到，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盛满未名星光的眸。
“我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一块空隙可以塞进记忆了，哪怕是，”他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喜欢你这种十分重要的心情也不行。”
感觉心里有什么正在被慢慢唤醒。
“所以，我只好删除我的灵魂。”

“21克，刚刚好，放下了一个你。”

然后一切都静寂。
王源只听到有时光轰鸣的声音。
永不消失的记忆，此刻戛然而止。
江水一定不是很凉吧，夏天的一切都有着永不磨灭的温度。
王源放下了话筒，听着风吹过水面湛蓝色的声音。
好像在唱歌，好像在说喜欢你。
“王俊凯，我也是。”

很多很多年后，他要从重庆搬出去。
他收拾了整整一个下午，翻出自己好多日记本。他随意乱翻，其中某一本的某一页这样写，“某年某月某日，我梦见我站在日月光广场的舞台上唱五月天的洋葱！真是太开心了我以后一定要让它成真！”
原来，是我。
你是怎么看见我的梦的？

那天晚上，他在离开重庆的飞机上又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他还是十七岁，面前是十七岁的王俊凯。
这一次他眼睛里仍然是未名的星光。
他笑着跟他说，是我，真的是我。
他就没有跳下去。
他就用力抱住他。
他笑，“终于找到你了。”

可是醒来，他仍不知道那天落进王俊凯眼里的星星到底叫什么名字。
都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