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躺在时间的碎片里

我想给你讲个故事【凯源小故事】

07 水星记
宇宙里花开花落都没有声音。

K是一颗古老的星星。
它喜欢思考，总是喜欢在无尽的公转与自转时思考一些哲学问题。
它就像个孤独又孑然一身的思想家，安静立于宇宙一隅，身边尽是苍凉。
灯火都熄灭，留给它的只有永恒的冰冷和孤寂。K有时也觉得难过，就会从坚硬的内核里涌出猩红色的岩浆，填入它表面凹凸不平的沟壑。那些暗红色的纹路蜿蜒曲折，像一张笼罩天际的大网，把它永生永世地困在这个地方，一圈一圈那样转着。
K从没觉得这样不好，它也没见过除了黑洞和星云之外的东西。宇宙何其浩渺广袤，留给K的，仿佛是被涂黑的一个角落，它就像一段被忘记在夏日黄昏里的歌谣，唱着唱着，连自己都忘了曲调。

K那天从沉睡中醒来，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。好像在梦里见过那样一束淡绿色的光，从看不见的远方直直地射过来，像一条清澈的河。
万分之一秒后，K透过层层叠叠的小行星带看见了一缕如极光般绚烂的绿光。K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心脏突然温热起来，甚至变得灼烫难捱。
机械一般运行了几十亿年的公转，也悄悄漏掉了万分之一秒。
K表面的岩浆沸腾。

彗星。
K曾经听那些路过的旅者说过，如果看到彗星，就赶紧许个愿，十有八九会显灵。
K看着那束如梦境一般无二的绿光，偷偷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。

你别走，留下来陪我好不好。
我在这儿，有点冷。


R是一颗从未停下过脚步的彗星。
真的很累啊。
它渴望停顿，讨厌前进个不停。
偏偏它又是少年心性，一颗心就飘在风里居无定所，鲜衣怒马好不狂妄。
所以总觉得停下不值得，前面一定会有更好看的风景等着，怎么能停。

那天它掠过一片玫瑰色的星云。
其实比这更大更美的星云它也见过，但它的身后有一颗黑色的，干裂燃烧着的巨大星球。
所有的光明全都裂解，散落在吞没一切的黑暗里湮灭无迹。不能忽视的悲伤和孤独胜过了它见过的山川河流。
那一瞬间，很想去温暖。

想问问他，你是怎么坚持着自己一个人孤独下去的？
于是R不断接近K，直到自己的绿色光芒在他满身的岩浆上映射出星星亮亮的光点。

“你好，我是R。”
R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，K却想笑。
“我是K。”
“你在这儿多久了？”
“唔，有一段时间了。”
“那你一定很孤独吧？”
K一阵沉默。R尾端闪了闪，好像一双会笑的眼睛。
“那，以后我们一起？”
仿佛一场地震，从内而外震撼了K寂寞的灵魂。

“可你是一颗彗星，终究会离开我啊。”
K盯着R。
“。。。好像是诶。”
R不知道怎么办。
在R要不断向前，K要不断公转的情况下，他和他怎么能看到永恒。

“那我们抓紧，聊聊天呗？”
R又放慢了一点。
“好吧。”

一向干脆利落的R此时却一心想停下来仔细看清那颗巨大行星的样子。
R给K讲了很多周游宇宙的彗星应该知道的事情。比如黑洞的恐怖传说，三体的永不规则运动和曾见过的蓝色海洋。
而K能讲给R的，只有。
“我数过了，这一星域总共有921118颗星星。”

“你真的是非常孤独啊。”
R感慨地说。

然而，R必须要走了。
K想，他真的只是轻轻划过自己的生命吧，终究也会离开。
“我可以许一个愿吗？”

R听过无数个愿望，当他掠过天际时总会听到什么只言片语。不外乎花好月圆和千里共婵娟。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去实现愿望，但现在他想听听K的愿望。
“你说。”

“你可以抱我一下吗？”

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，仿佛从诞生开始就在等着这一刻。千军万马，四海潮生，长久的孤独，都是遇见他的必经之路。

R轻笑。
“那么就，如你所愿。”

认识K的一颗星星告诉了我后来的故事。
它说R在那一瞬间变得很亮很亮，绿色的光芒像一条剪不断的河。它不断地加速再加速，它确信R已经达到了撕裂的临门一脚——
然后K突然停下，停在R的正前方。
它印象中的K一向少言寡语，默默地在那条轨道上运行着，从未改变。
所以它明白了R和K的意图。

只是它没想到宇宙里花开花落其实也能听到声音。

R给了K一个拥抱。
它突然听到了，R曾经跟它说过的在某个蓝色星球听过的那种，花开的声音。

在这个什么都短暂的世间
他和他只想看一下永恒。